最难的时候,库房里连过冬的炭火都凑不齐。

    他那时还是戴罪之身,便想着求人借钱。

    父亲生前的旧部牵连进科场舞弊案,虽查无实据,却也落了个“监管不力”的罪名,连累得他这个长子成了京城里人人避之不及的罪臣之后。

    往日里父亲的好友,一个个闭门不见。

    那些曾在酒桌上拍着胸脯说景程有事尽管找我的朋友,如今见了他的影子都绕着走。

    后来的苏景程才明白,不落井下石,已经是父亲的好友们能给的最大帮助了。

    那年冬天来得格外早。吴氏心疼苏景游,便对他说道:“你是长子,总不能让你弟弟冻着,买不到炭火,我们就一起死吧。”

    苏景程没说话,好在那时京城里的书铺最爱收名人手札,他便凭着一手酷似父亲的字迹,抄录那些诗词文集。

    白日里不敢出门,怕被人认出来耻笑,便等夜深了,点着一盏油灯抄书。

    灯油是最劣质的,烟味呛得他喉咙生疼,抄到后半夜,手指冻得握不住笔,就把双手凑到嘴边哈口热气,搓得发红了再继续。

    草纸一页页积起来,堆在墙角像座小小的山。

    每抄完十卷,他便趁着天没亮,偷偷去书铺。

    掌柜的总爱压价,指着纸上的墨点挑刺:“这字里有火气,不值钱。”

    他也不辩解,接过那几枚沉甸甸的银钱,转身就跑。

    有次抄到《论语》里“岁寒,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”,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,砸在纸上晕开一片墨痕——

    原来这世间的冷暖,要亲自尝过才知道。

    就这么日夜抄书,指尖磨出的茧子比铜钱还厚,虎口被笔杆压出深深的红痕,才让一大家子没在那年冬天冻饿而死。

    开春时他去书铺结账,掌柜的看着他眼窝深陷的样子,忽然叹了口气:“何必如此拼命,可惜了。”

    后来,有人来说亲,对方是白氏,京城有名的白氏商行的的女儿,商籍,但陪嫁丰厚得能填满苏家的库房。

    “商户女?”吴氏听了大发雷霆,“我们苏家是世家,你娶个商贾之女,是想让全京城的人笑掉大牙吗?”

    可苏景程见过白氏,那姑娘穿着月白襦裙,站在绸缎铺的柜台后,手里拿着账本,算珠打得噼啪响,抬头时看见他。

    眼里没有同情也没有鄙夷,只笑着问:“苏公子要买些什么?”

    那笑容温温柔柔,却让苏景程觉得心里暖暖的。

    他点头应了这门亲事。

    迎亲那天鼓乐喧天,可宾客有些少,除了白家人来人往。

    婚礼如期举行,吴氏关在房里不肯出来,连苏景游都被她劝着不让见白氏。

    可当白氏穿着红嫁衣,捧着那箱沉甸甸的陪嫁进来时,苏景程看着她眼里的光,忽然觉得那些流言蜚语都成了无关紧要。

    白氏进门后,苏景程不必担心银钱的问题,让他可以不用日夜抄书赚银钱,可以一心读书,考个功名。

    苏家虽还是代罪之身,但仍是良籍,还可参加科举入仕。

    白氏带来的不仅是银钱,自身有非常能干,将苏家和她的铺子都经营得极好。

    她也会端着热腾腾的姜汤走进书房,看着夜晚读书的他说:“夫君会好的,别太累了,日子总会好起来的。”

    靠着白氏带来的银钱,总算把苏家这副架子撑了起来,可母亲总觉得他亏欠了苏景游,让苏景游有了个商籍的嫂嫂。

    吴氏不喜白氏,苏景游也从未叫过一声大嫂,好在不住一起,平日里白氏也见不到他们,他们也不想见到白氏。

    也是风平浪静。

    可苏景程是打心底里喜爱白氏的。他终于在白氏身上感到炙热的感情,不似父亲的温情。

    他想着考取功名与白氏娶妻生子,一辈子相伴也是极好的。

    总归母亲与弟弟的亲情无缘,但与白氏的子女缘份定是极好。

    白氏温婉,女儿也好,儿子也罢,总归是一家人。

    当时的他觉得自己像是重新活了过来,对未来无限憧憬,也珍惜与白氏的时光。

    可是人也是有所追求,作为世家子弟,偶尔也是会像若是白氏也是个世家小姐许是会更圆满些。

    但看着白氏,苏景程又觉得,何必呢,太过贪心而后会什么都得不到。

    他原以为这束光能陪他走很长很长的路,可这束光太短暂了。

    苏绾卿出生那年,苏家的冤案终于昭雪,不仅恢复了士族身份,他还被起用为吏部主事,苏氏一族重回士族之列。

    红绸挂满了苏家的门楣,连巷口的石狮子都系上了彩绸,全家都觉得苦尽甘来,明明已洗刷了罪名,他得以入仕,白氏却在那年冬天染了风寒。

    起初只是咳嗽,她还笑着说“过几日就好了”,依旧每日为他准备官服,照顾绾卿。

    可病势来得汹汹,不过半月便缠绵病榻,脸色苍白,连说话都没了力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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